我的老师卓然

秦建国

中国著名画家卓然曾是我的启蒙老师。卓然老家在萧县，距离我的家郝新庄村不远，比邻而居。
解放前这里叫郝新庄寨，有几千人口，是一个大的集寨，筑有四米多高的围墙，方圆近五公里，墙外是深三四米的濠沟，里面扎着竹签，岸边长满荆棘，共设东西南北四个城门，由村民轮流值守，白天四门大开，做生意做买卖的小商小贩云集，一片祥和安然。入夜则四门紧闭，四个炮楼灯火通明，庄丁手持从枪，大刀长矛，来回巡逻。四个炮楼还各配有土炮两门，里面装上碎石头，铁砂，碎铁片，配上火药，加上引线，若遇上散兵游勇流民盗贼集结攻城，一炮炸开，死伤无数威力巨大。不过，这些兵匪也十分了解土炮的威力，从来不轻易攻城。他们见寨子戒备森严便扭头就走，浩浩荡荡，多则三四百人，少则也六七十人。肩扛手提，马驮车拉着抢来的值钱的东西，也有牛羊。这种事情经常发生，老百姓也见怪不怪了，白天该干啥干啥，谁也不言语。夜晚除去值班的，各自睡觉。若遇紧急情况，听到炮楼传来一阵铜锣，一通战鼓，村民青壮汉子都提着棍棒，刀枪争先恐后涌上城墙共御外敌，只有一个观念，只要大家在，小家才兴旺。
那时，寨子里没有学校，村民识字很少，只有老地主家的儿子读过书，能识文断字。其中数老三的学识好，老百姓都尊称他为三先生。每逢红白喜事，总要请三先生写对联，记台帐。地主家有六七个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，三先生就邀请卓然，二人共同在村里办私塾授课，学习地点就设在地主家的孔圣堂。孔圣堂里立着孔夫子的泥塑像，有一人多高，左手持书，右手边立着几个判官什么的塑像。卓然老师就带领孩子们打扫一下浮尘，在正堂空地上用秫秸做梁砌石三排泥台子，一人一个木墩子，在墙上用黑漆刷一块黑板就开堂授课了。
我原不在这个寨子，年幼时父亲早亡，母亲领着我和哥哥艰难渡日，舅舅心疼我们娘仨就把我们接回寨子共同生活。舅舅会磨香油，常年靠卖香油为生，日子虽不算富裕，但也算得上衣食无忧。舅舅听说地主家开塾授课就找到地主说情，给了他几斗粮食充当学费。
私塾里连我在内共七人，只有我是外人。卓然老师和三先生轮流上课。开堂第一课就是学《三字经》，后来是《百家姓》，还有国民党时期的新编国文课本。除了国文，还教算术、书法、美术、二胡等乐器也教，可谓琴棋书画，面面俱到。卓然很认真，每次上课总是一丝不苟，每个字词讲得很透彻，从不马虎了事。卓然老师的毛笔字很大气，是方方正正，一板一眼的正楷，很像他宽厚仁慈的为人。我的毛笔字，钢笔字就是那时打下的基础，此后在近半个世纪的工作中，我受益无穷，无论在新疆工作，还是回到离家乡最近的淮北工作，我始终是宣传战线上一支笔，写标语，出黑板报，起草报告都离不开我。
卓然老师那时大约二十多岁，穿着干净的衬衫，气质儒雅，不仅精通琴棋书画，而且有许多新思想，时常教我们要爱国，爱民，救民族于危亡之间。那时我年纪尚小，只是朦朦胧胧的感觉到老师那平凡的外表，透出一股不俗的英气来。卓然老师的二胡拉的很好，每次听他拉二胡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和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。由于买不起二胡，我用马尾毛，桐木方盒等材料制作了一把简易的二胡，没事时就练上一会，虽然音律不准，但我却十分着迷。
卓然老师的画很有功力。他总在我们学习的间隙，挥毫泼墨，流连丹青。那时还送我几张画，其中有一张画的钟馗除妖，被舅舅贴在墙上，乡亲们串门看见，都说画的真像，有精神！
(中国)解放后,卓然老师继续教了一年，大约1951年，就离开了郝新庄寨，回到了萧县县城，后来听说调到了北京，之后就失去了音信。这时我也已上了三年私塾，舅舅已无力供我读书，就回家帮舅舅干活。
不久郝新庄村设了郝新庄中心小学，1956年由于学校缺老师，我被聘为学校的语文老师，负责教一二年级的语文。二年后的1958年，我被派到上海学习纺织印染技术，从此离开了家乡很少回去了。

至今想起那段陈年往事，总有无限感慨。尤其是那段受教卓然老师的经历，是我人生的起点，如果不是舅舅的开明，豁达，如果不是卓然老师的远见卓识。也许我就是一个农民，和舅舅，哥哥一样一辈子呆在农村，过着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