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棍

GYM740516

七月的天，太阳火辣辣的照着。没有一丝的风，加上无休止地蝉鸣声，地里干活的那一群人也是无精打采地样子。为了挣工分，不得不在地里晒着大太阳。生产队长走在地垄沟上，大声吆喝着：“好好干，满意去批冰棍去了，快来了，呆会让你们在树荫下吃冰棍。”生产队长的一席话倒没有给正在干活的社员带来丝毫地动力，却让等在地头树荫下的孩子们来劲了：“队长大爷，那冰棍还得多大会能来到？”“去、去、去，小孩子一边儿玩去，那冰棍是给干活的劳动力吃的，没有你们的份？”队长不耐烦地大喊着，还弯腰去伸手拾了几个土坷垃向孩子们扔了去。只是这土坷垃不是炮弹，没有什么威力。
尽管这几天队长烦透了这群孩子们，可也总赶不走他们。队长也是无耐，大队书记给队长下了命令：天气太热，每天给干活的劳动力每人发一根冰棍用来降温。大队书记宁可投资两分钱去买冰棍，也不能放工耽误地里的活，那可是整个村一季子的收成。其实队长也里清楚，发冰棍根本没有什么大的作用，因为大人们都把冰棍省给孩子们吃了，而且这群孩子们是每日剧增。梅子今天就是第一个来的，不仅她来了，她还把那帮野孩子群也带来了，这下可热闹了，在树荫下等冰棍的孩子们可比地里干活地劳动力多了去了。
生产队第一次发冰棍是在大家都不知情地前提下发的。那天也是这么得热，热得让干活的人没有一点的盼头，就像必须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似的，不得不如此。不知热到啥时候了，队长朝地里大喊：“哎！别干了，过来歇一会，让你们凉一凉，这里有冰棍……”这样感恩戴德的话队长可是轻易不讲的。
当大家转回头看队长时，队长的身旁站着满意，他们中间还有一辆洋车子，车子上绑着一个大木箱子。“快来，快来，老少爷们，今天大队部出钱给大家买冰棍吃。”“冰棍？”大家你看着我，我看着你。“这大热天的能吃冰棍？这不是哄人的吗？”一群人议论开了。“队长，你又在出什么歪点子？还嫌我们累得热得不够吗？拿冰棍来哄我们，这天甭说吃冰棍了，就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它也不凉，这哪里能来的冰棍？你呀，能让我们在树荫下歇会就够了。”队长听了也不生气，待大家伙都来到地头，坐的坐，躺的躺。队长招呼满意：“来，满意，你发这边的，我发这边的，这可是一人一根，要是发错了，就会有人吃不上了。”队长的话音刚落，可真让离队长近的人听得是真真切切的。立马从地上坐起，望着队长。
只见队长和满意每人从木箱子里掐了一大捧冰棍走过来，“每人一根，每人一根，可别多拿了……”“好家伙，这真是冰棍，还有香甜味呢？”先拿到手的人大声咋呼着。于是一群人都赶过来围向了队长和满意。队长急了，大喊：“不许抢，不许抢，每人都有一个，谁要是抢多了，就扣谁的工分……”队长的话真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，疯抢立刻制止了。
“乖乖，没有想到大热天的，居然能吃上冰棍，想想那皇帝老子也不如咱了。”二愣子边嗍着冰棍边说着，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着。梅子的娘和几个女人坐在那里发愁了，她们几个想法都一样，都想把冰棍留给孩子们吃，最好能是一家人都吃上一口。她们几个合伙向队长请假，说一会就回来，保证不耽误干活。这几个女人的心思，队长都明了。“不行，谁的假也不批，大队书记说了，这冰棍是给干活的劳动力吃的，是给你们降温的，你们给孩子们吃了，那活谁干？别磨蹭了，赶快吃完，还得干活呢？再说那冰棍它怕热，你看，都从冰棍纸里滴水了，再不吃可就要化光了。”队长说的不错，再不吃的话，那冰棍可真就要滴完了。梅子娘仍不舍得吃，但也不舍得让它滴掉浪费。梅子娘看着冰棍纸的一角要是有水滴快形成了，就赶紧举高一些，让它滴进自己嘴里。那甜甜的，凉凉的，还有一股子香味，真好吃。长这么大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味，更何况是大热天吃冰棍呢？
梅子娘四处张望着，她希望能瞅到自己的孩子们，把这好东西让孩子们吃上一口，那该多好。“这个死丫头，平时像个野孩子一样，满庄子疯，今天咋就不见影子了呢？”梅子娘嘴里骂着，眼里还瞅着这化了冰的水滴，时不时地去接一下，生怕滴到地上浪费了。
第一根冰棍是梅子娘在焦急地骂声中一滴一滴地吃完的，说实在的，那冰棍有多凉，梅子娘还真未曾体验过。她吃进去的都是冰棍化的滴水，要想知道这冰棍有多凉，那得像二愣子那帮爷们一样用牙去咬才行。“嘎嘣”鸠形鹄面的老栓爷快速地用嘴吸溜着，好像这嘴里含着烫手的山芋一样地难受。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，吐在了手心里。“真凉，没有想到这大热天的能吃到这东西，哎，可怜我家柱他娘了，这要是晚走几天，也能尝上这东西，说不定还能活过来呢？”说着老栓爷的眼泪竟然不偏不斜地滴在手心里的冰棍上。
放工到家，梅子娘把发冰棍的事说了一遍，嘴里仍不停地骂着梅子，“你个死丫头，整天就知道满庄子疯，跟个野孩子一样，今天想让你到地头去疯，咋也找不到你的影子？只可惜了那根冰棍，活该你没有吃上，这怪不得谁？”梅子娘嘴里不停地嘟囔着。“明天可能还会发的，蛋，你明天和梅都去地头等着，到时候发了，给你们吃。”梅子的哥哥蛋点了点头。对于大脑里没有印象的东西，也许梅子并不是十分地期盼，她更热衷于她的疯、她的野。
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分，满意果真骑着洋车子又来了，这个场景跟昨天不一样的是多了一群孩子。大人把发到手的冰棍交到孩子的手里，看到孩子们在那乐呵呵地吃着，大人的嘴笑了，队长的脸却砢碜着，像丢了鸡似的非常地难看。梅子娘交待着儿子：“蛋，听话，你赶快回家去找找梅子，跟她一块吃了。”“噢，知道了。”蛋答应着，一蹦一跳地跑开了。梅子的娘望着远去的蛋，想着孩子们能吃上一口冰棍，这心里比自己昨天吃冰棍化的水滴还甜。
放工后，梅子娘做好了饭，又开始用大嗓门满庄子去喊：“蛋，梅子吃饭了……蛋，梅子吃饭了……”不知多大会，梅子先跑进了家，梅子娘面带着微笑问梅子：“今天的冰棍好吃吧，又香又甜，还凉的很呢？”“什么凉冰棍，我不知道？”梅子拽了拽耳朵，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了。“咋得？你哥没有给你吃吗？”梅子娘的脸变的真快，立刻转阴了。说时迟那时快，梅子的哥进院了。“蛋，你今天没有给梅子吃冰棍吗？那一根冰棍都让你自己吃完了吗？”蛋听了似有委屈地道：“我拿着冰棍满大庄子去找她，从庄西的沟沿边一直找到庄东的窑厂也没有找到她，最后我也不知道冰棍啥时跑丢了，就剩下这一根棍了，”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竹签棍。梅子娘转身劈头给了梅子一巴掌，“都是你，整天瞎跑，到处疯，害得连你哥也没有吃上一口，从明天起，你要是再瞎跑，我打断你的腿。”梅子娘打过梅子后又过来安慰儿子，边胡噜着儿子的头边说：“蛋，明天再发，娘给你留着，咱不给梅子吃。”
第三天，梅子娘上工前特意交待了蛋和梅子，“呆会，你们一定都要去娘干活的地头等着吃冰棍。”梅子大声应着：“放心吧娘，今天一定去。”
日头仍是又大又圆，晒得梅子娘的汗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滴。梅子娘在地里干着活，也里也是不安。一会抬头瞅瞅日头，一会又转身瞅瞅地头的孩子，但是她只看见了儿子蛋，咋也瞅不见梅子这个疯丫头。这心里又焦又躁的，嘴里嘟囔着，骂的全是梅子。
“哎，冰棍来了，发冰棍了。”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，一群人从地里零七散八地跑来。冰棍箱子旁边早已围满了孩子，队长像赶小鸡似的“去、去、去一边呆着去，不干活，不给吃。”一群大人也围了过来等着发冰棍，梅子娘在四下望着，嘴里还不停地骂着：“这个死丫头，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？”蛋拽着娘的衣襟道：“娘，快些领吧，再不领都让别人领完了。”梅子娘低头看了看儿子一眼，又四下里望了望，还是没有看到梅子。这时队长递给梅子娘手里一根冰棍，“给，这是你的。”梅子娘还没有接稳，就被儿子抢了去和一帮孩子跑开了。梅子娘张口想要交待儿子找一找梅子，可是又担心旧剧重演，那太不值了。于是扬起的手又放下了，张开的嘴也慢慢地闭上了。
梅子娘刚靠着树，想要休息一下，梅子立马在娘的眼前出现了。“娘，我今天没有来晚，他们正发着呢，给我也领一根吧。”“你咋才来？”梅子娘起身四下张望儿子，哪里还有他的影子？“晚了，冰棍让你哥抢跑了，你明天再来吧。”梅子娘也无耐，谁让就一根冰棍呢？
梅子一腚坐在地上哇哇大哭，任凭娘怎样哄，说啥也不起来。旁边梅子本家的大娘在梅子娘的耳边嘀咕了几句，梅子娘听后点了点头。拉着梅子来到正在发冰棍的满意身旁，“满意，把你吃的那半根冰棍给梅子吧，她没有吃过一回呢？个子矮小的梅子娘满脸堆笑仰望着正在发冰棍的满意说。满意嘴里含着大半根冰棍，转身看了一眼，说了句：“不是发过你了吗？”又继续忙着发他的冰棍。看似没有了希望，梅子娘低头看了梅子一眼，头发乱蓬蓬的样子，眼泪、汗水被自己脏兮兮的小手一胡噜，满脸立刻变成了灰不溜秋地样子。唯一让梅子娘心颤的是梅子那两颗忽闪忽闪地大眼睛，尽管眼里噙着泪，看那两只眼睛一下瞅着满意，一下又瞅着娘。看着梅子的眼神，梅子娘心里明白，梅子眼巴眼望地是满意嘴里的那半根冰棍。
梅子娘再次满脸堆笑，拽了拽满意的衣襟，“满意，你行行好，把你那半根冰棍给梅子吧，她没有吃过一次呢？”满意有些不耐烦了，连看也没有看一眼梅子娘，嘴里含着冰棍嘟嘟囔囔回了一句：“不发过你了吗？怎么还要？”梅子娘脸上的笑明显是假意堆起来的，为了梅子能吃上一口，不得不用乞求的口吻再次去求满意，“满意，刚才发的，被小蛋他抢跑了，梅子来晚了，没有吃上，把你的那口给梅子吧。你跟我们不一样，我们只发一根，你能发两根呢？就把你嘴里那口给梅子吧。再说……再说……那年你家失火了，你还在我家吃住好几天呢……”没有等梅子娘说完，满意停下了手里的活，看了看梅子娘一眼，点了点头，右手从嘴里拿出冰棍，“对，那年我还在你们家吃住好几天，我没有忘这事。”说完，又把冰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，把剩下的递给了梅子，梅子娘看着冰棍棒上剩下有蛋黄大小的冰块，再看梅子接过它一口塞进嘴里那幸福的样子，梅子娘的心里盘算着：吃、住几天这么大的人情，用一口冰棍就还了，太不合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