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音

GYM740516

知音
刘老铁是刘瓦房庄的农民，从他这辈往上数，谁都没有走出过这个庄子。是这片土地养了他们好几代的人，而且是人丁兴旺、儿孙绕膝。可是到了刘老铁这儿，就全变了样。大儿子是长在农村并在农村娶的媳妇，可是后来，大儿子带着老婆、孩子全都走了，进城打工了。二儿子长大后就到城里打工，是被刘老铁逼着回到农村娶了媳妇的，可是婚后三天，二儿子带着媳妇也走了。至于小儿子，那是自从他在外地上学就已开始脱离这个家了。
刘老铁年青时每天忙碌着干活，一刻也不得清闲，倒也不觉得寂寞。可是人老了，干不动活了，空闲时间多了，这才觉得自己太孤单了，三个儿子、媳妇以及孙辈们都不在眼前，家里、家外能喘气的除了自己就是一条跟在身后多年的大黄狗了。
刘老铁跟儿子们打电话，希望他们能时常回来看一看，可是儿子们总说，太忙，给人家打工时间不自由。至于孙辈们工作的工作，上学的上学，就更没有时间了。刘老铁也曾经向儿子们提出想收养一个闺女，他认为闺女可能会比儿子心细些，能守得住爹。只是儿子们却极力反对，认为父亲年龄大了，怕以后给他们添负担。刘老铁孤独之极便养了一群羊，这下倒好了，自己又有活干了，也有话说了。
早晨，刘老铁打开羊圈时，总是大声吆喝着：“羊大，你过来，今天该你当队长走在前头带路了。羊二，你今天可得要听话了，不能像昨天一样再到处乱跑了，若再跑，回家就不给你加料吃了，饿你个东西。还是羊三、羊四你们最好了，可人疼，从不乱跑，今天回来还多给你的加点料。”羊三、羊四在刘老铁心里就是最好、最听话的了，如同自己当初没有长大的儿子一样。而且每次羊二乱跑时，羊三、羊四就会‘咩咩’地叫，提醒着刘老铁，好像在说：“妈妈又乱跑了，不陪我们了，我们好害怕……”刘老铁每每听到羊三、羊四的求助声后，总是大声呵斥着羊二，并大骂羊二只顾自己，不懂得疼爱孩子。
刘老铁对待这群羊，就像是年青时照顾自己的三个儿子一样，精心呵护着。每天都会牵着它们在河沿走老远，为的就是能让它们吃上最嫩的青草。虽然手里握着一条羊鞭，可是从未舍得在它们身上抽过一下，即使羊二惹他生气，他也只是说说而已，从未真的动过怒。在刘老铁的眼里，这群羊就是他的宝贝，是他每天生活的意义。一天，刘老铁又照常去河边放羊，待把羊群安排妥当坐下休息时，抬头望见河沿边蹲着一个小男孩，大约有六、七岁的样子，在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发愣。刘老铁不敢多想就走了过去。
“哎！小家伙，你自己蹲在河沿边干啥呢？”离小男孩还有十来米的距离，刘老铁就沉不住气大声喊开了。小男孩听到话音似是受到了惊吓，赶忙就站了起来，“我……我……什么也没有干？我就是……我就是想我爸爸、妈妈了。”小男孩说完低下了头，刘老铁走了过去，拉下小男孩说：“来，坐下，咱爷俩说说话吧。”小男孩有些半推半就地就坐在了刘老铁的身边，看得出小男孩稍有些紧张，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刘老铁。此时的刘老铁面带微笑打破了僵局，“小家伙，你叫什么名字？家在哪里？为啥自己在这儿玩？刘老铁还是一惯的急脾气问了许多。
“我叫葛富贵，是葛庄的，我爷爷、奶奶都在河沿地里干活，他们不放心我一人在家，所以我就在这等他们。”刘老铁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，果然看到了庄稼地里有两个老人在那弯着腰不停地忙碌着。“哎！小家伙，你这名字谁起的？富贵----挺有意思的。”“这是我爷爷给我起的，我妈妈生下我就把我留给爷爷、奶奶，然后就和爸爸出去打工了，爷爷、奶奶说爸爸、妈妈是钱心重，刚生下来的孩子都留不住他们，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叫富贵，希望我以后能大富、大贵，就不用像我爸爸、妈妈那样外出打工了，就可以在家陪着老人、孩子了。”小男孩如实地回答着刘老铁的问话。刘老铁听后，心情有些激动，“这个名字好，这个名字好，富贵富贵，富了贵了，就不用出去打工了，那样家里就有人气了。”刘老铁自言自语地咕哝着。
“爷爷，你是干什么的？”小男孩又反问道，刘老铁看了看小男孩，又摸了摸他的头，“我啊！是个放羊的，我可管着四只羊呢？”刘老铁边说边往羊群那儿指了指。“那你在这陪我说话，有人帮你看羊吗？”“有啊！当然有了，瞧，那不是大黄吗？每天他都跟在我的腚后，寸步不离的，它可懂人性了。我在这陪你说话，完全不用担心羊，有大黄呢？别看它是条狗，可管事着呢！”刘老铁有些自得其乐地说着。
看上去，小男孩有些羡慕刘老铁了，“爷爷，你真幸福，能有大黄，还有四只羊陪着你玩，以后我也陪你在这放羊吧！反正我在家，也没有人陪我玩，爷爷、奶奶只顾干活，我每天都在河沿等你，你每天都带着你的羊群来这，好吗？”听得出小男孩的话音有些乞求的味道。“哎呦！你这小家伙，这么小就知道啥是幸福了，难道你不幸福吗？”小男孩听后耷拉着头，噘着小嘴：“我也不知道幸福不幸福？反正就觉得不好玩。”刘老铁听后倒有些许疑惑了：“哎，小家伙，你咋就觉得不好玩呢?”
“嗯……嗯……”小男孩的话语有些懦弱了，“我想爸爸、妈妈，我长这么大，就见过他们几次，去年过年他们也没有回来，他们留给我的都是过年回来买的玩具，每次他们打电话我只能听到声音，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？”刘老铁看得出小男孩讲这些话时，心里很难受，自己不免也跟着伤感起来。是啊！自己还不跟这小家伙一样吗？过年、过节儿子们能给他的就是钱，每逢过年三个儿子也还只是轮流回来陪他过个年的，这几年在刘老铁的心里，一直都有一个最大的愿望，他就想有那么一天，所有的儿孙都能坐到一起陪他过一个年，吃一顿团圆饭，然后一大家子人照一张大的全家福。因为他家墙上现挂的全家福那是二十多年前老伴还在世时照的，如今家里早已添了几房媳妇和几个孙子、孙女了，他一直都想换张大的，彩色的全家福，他认为那张全家福是他的骄傲。只是每想到这里，刘老铁的心里就有些隐隐地痛，他认为这个愿望太难实现了。
“爷爷，你怎么不说话了？”小男孩拉着刘老铁的手好奇地问道，刘老铁马上回过神来看着小男孩，恍惚着说：“爷爷在高兴呢！这不你说每天都陪爷爷放羊吗？能陪我说说话，那太好了。这样，我就不用催我的儿孙们回家了。”刘老铁真是太高兴了，他双手轻捏着小男孩的脸蛋说着。“可是……可是，我不能陪你太长时间的。”小男孩说话开始有些吞吐了，“我爸爸、妈妈跟爷爷、奶奶说好几次了，到秋天就把我接走，让我去城里上学，他们都花钱给我找好学校了。爸爸、妈妈还说，今年无论如何都把我带走，说什么也不能让爷爷、奶奶再把我拦下了。所以这几天，爷爷、奶奶都不高兴，我爷爷还说，孩子大了，就跟小鸟一样，全飞走了，留都留不住的。”刘老铁听了后，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，嘴里叹了口气，半晌才说：“孩子，快要走了，去大城市了，你高兴吗？”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，我想和爸爸、妈妈在一起，也想和爷爷、 奶奶在一起，反正去哪里，都还是一样的，一家人都不能在一起。”小男孩认真地回答着。
“是啊！现在的人呀都为钱转了，还不如以前不出去打工呢？那样一家子人每天都在一起为家转，为家里的老人转，为家里的孩子转。不像现在，家里变得清静了，什么都不转了，一天到晚都难听到一句人话了。”刘老铁说着自己发自肺腑的话，也不管小男孩能不能听得懂。“爷爷，你说话真像我爷爷，我爷爷昨天还在电话里跟我爸爸吵架呢，我爸爸要给我改名字，说我的名字太土了，太难听了，要给我起一个洋气点的名字。我爷爷就是不同意，总说富贵这名字好，说我长大了富了，贵了，就不用出去打工了，将来我爸爸老了就不会孤单了，我爷爷还说，现在我叫富贵，以后我的孩子就叫小富贵。”孩子把自己听到的都如实地告诉了刘老铁了。
“对，别听你爸爸的，他不懂，还是你爷爷起的名字好，这名字有讲究，以后就叫富贵，还是你爷爷比我看得远，像我三个儿子叫大干、建设、为国，哎，没有一个是富贵的，所以也就没有一个能守住家的，全都走了。”刘老铁说这些话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爷爷，你知道我有一个愿望是什么吗？小男孩看着刘老铁突然笑了，小家伙笑的是那样的诡异，让人猜不透。
“你说说看，我倒看你这个小家伙能有什么大愿望？”刘老铁看着六、七岁的小男孩，以为他能想到的无非就是好吃的、好玩的，想不出他会有什么大的愿望。
“爷爷，告诉你吧，我长大了，要在咱们这里建好多的厂子，像爸爸干活的厂子叫什么制造厂，像妈妈干活的厂子叫服装厂。这样爸爸妈妈就不用出去打工了，在家也能挣钱了，爷爷、奶奶也不用孤单了，以后的孩子也都不用叫富贵了。”小男孩的眼里充满了希望在兴高采烈地对刘老铁讲着自己的大愿望。
听完孩子的大愿望，刘老铁的眼眶顿时湿了，左手把孩子揽到了怀里，右手抚摸着孩子的头，“富贵啊！你爷爷给你起的名字可真好啊！真应该叫你富贵，而且你比你爷爷还看得远，想的多呢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