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票（二）

GYM740516 · 发表于 2016-3-21 21:45:5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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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人票          （二）
      要做产检了，该怎么办呢？白天出去怕别人看见的。那时已是盛夏，天亮的很早，又黑的很晚。交通也不像现在便利，早晨四点钟不到，豆的爹已来到大姐家，要陪我去做产检。从大姐家的院子到走出这个居民区，大概有五十米的路程吧。五十米，说着是不起眼的，但是对我来说，如入雷区，每走一步都要小心、谨慎。大姐夫打头阵，前去探路，看四下无人才示意我们出门。既便是盛夏，我的左右手里也早已被大姐给我准备了两件冬天穿的大衣，这是用来起遮挡作用的，以防万一，能掩人耳目。大姐在我们身后紧随，防止，有突然走出家门的到访。
   安全走出大姐家，天还是黑黑的。我和豆的爹走在马路上，路上没有行人，偶有一辆货车通过。我们先来到离公交车站近些的大舅家，在他家做中转、停留。
   砰，砰，砰……去敲大舅家的门，“谁？”“我”。就像在对暗号一样，大门开了，我们闪身进去。在县医院做产检生怕被别人看见，所以每次产检，都是去的市里医院。尽管出门如同做贼一样，但是觉得远一点的医院熟人总是会少一些的。不到七点就得出发去车站，我们要赶在乘车高峰期前面出门，这样会方便些。
   上了汽车，我要找到拐角处，且一直低着头，不言语。其间也不和豆的爹说话，装做陌路人，以减少风险。车行驶到目的地后，豆的爹拉起我的衣角示意我下车了，我们仍是不语，耷拉着头，跟在他身后。如同一个被拐来的憨媳妇一样，傻傻地走着，路边的任何风景也无心去看，也不敢去看。
   到了医院的挂号大厅，豆的爹给我找了一个行人稀少的拐角处，让我在那里独自面壁，他去挂号。然后，他拉着我来到了产检室，先进去瞅上一眼，没有熟人，才肯放我进去的。就这样出门在外，豆的爹每走一步都要东窥西探的，真如同一个去踩点的贼一样。
   盛夏的夜晚，人们总是不爱早睡的，要乘凉到很晚才肯入睡。所以不到十二点是不能回到大姐家的。十二点，已是夜深人静了，我和豆的爹从大舅家来到大姐家这片居民区的路边。大姐夫早早地在那里等候了，相隔十米之外的小巷口处，大姐在那站着。大姐夫接到我们以后，又迅速地经过大姐处向下一个路口跑去，只有这样，才能确保安全到家。
   每天揪着心，过着不见天的日子。有时真觉得自己受不了了，快要崩溃了。这比度日如年还要难熬上十分，什么时候是个头呢？于是我每天抚摸着自己的肚子，像进行着胎教一样，在跟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乞求：求求你，我都快受不了了，你早点来吧，早点来吧。每天如此，我就如佛徒诵经一样的虔诚。但始终没打动这个孩子的心。
   一天，大姐兴高采烈地来到我的小屋里：”快了，快了，你和前院老黄家的儿媳妇预产期不是相差两天吗？今天，他家的儿媳妇觉病了，刚刚送去医院。你这也快了，看样子，也就这两天了。“人们常说：久旱逢甘雨，他乡遇故知，金榜提名时，洞房花烛夜。我感觉这一直被世人所推崇的四喜，此时跟大姐给我带来的好消息相比，那真是小巫见大巫，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。因为这个喜太让我激动了，盼这一天盼得太久了，我终于要熬出头了，我们家马上就要回归原来的生活方式了。我再不要偷偷摸摸、躲躲藏藏地过日子了。
     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，两天也这么过去了，三天还是不见动静。三天前酝酿的欣喜，已渐渐地消失了。心都快急死了，这个熊孩子，咋了，肚子里哪好的，黑乎乎的，咋还不出来呢？于是我都要有些急疯了，我朝着肚子噼里啪拉几巴掌，这熊孩子被打疼了吧，在肚子里更会折腾了，跟孙悟空一样，忽低忽高地翻跃着。尽管如此，这熊孩子就是迟迟不出来。她不知道的，我每天揣着她就如同怀揣一个定时炸弹一样，每天都要受到她带给我的威胁。
   每天都在乞盼、煎熬中度日，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一天结束。可幸福迟迟不走近你，从不去敲你的家门。终于在过了预产期半个月了，受不了了，想结束这煎熬的日子。另一方面也担心时间拖久了，怕羊水不够，影响孩子。所以决定剖腹产，有什么呢？剖腹产也是一星期出院的。现在剖腹产也不是什么大的手术了，反正都是七天吗？别人能过，我也能过的，时间是不会在我这里停留的。是死是活就是一星期，决定好了。
   第二天，豆的爹又是四点不到，就带我离开大姐家，来到了大舅家做中转。上午去医院做检查，医生说，也确实不能在等了。定于下午两点的手术，并一再地叮嘱我，从上午开始就不能再吃东西了。中午，我在大舅家的小屋里透过门缝看到一家人在那吃饭，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。要知道，从天不亮就出门了，到此时我还是滴水未进的，更何况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时刻在吸食我的熊孩子。
   下午到了医院，一切遵询医生安排照常进行着。我不知自己什么时间醒来了，迷糊了一会又睡去了。待我再次醒来时，也许麻药劲已过了，身体有疼痛。我咬牙坚持着，没什么，一星期后我照常出院。
   一星期后，面临着出院。我以为反正生下了孩子，就直接回家什么也不用担心了。于是，打的出院回家，大约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。也许是这个熊孩子太闹了，哭声招来了管计生的大婶，“梅，你这证还没有补齐，要是被人举报了，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的。小心些好，尽量别让孩子哭，院子里也别晾晒尿布。万一被人从大门缝里看见了，了不得的。没事家里最好锁上大门，别招闲人进，有闲人就会有闲语的，闲语多了总不好的。”大婶交待着一切。我知道，大婶是为了大家好，我只有照做。
   为了不让家里有声音，我让大姐接走了大闺女，豆的爹为了掩人耳目，不被人发现，把家里的窗户全都用硬纸壳子给订严实了，而且订了好几层子。这样的话，光线和声音也不便于传出了。尿布也赶在晚上洗，夜里被风吹。为了做好锁上大门这一条，豆的爹每天去上班，就把我们娘俩给锁在家里。下班回来时，在门口望一望，没人时打开大门，把自行车放进去，再锁上大门，然后从别处翻墙进来。
   为了一个没有人票的孩子，我们也只能这样做了。谁知这个熊孩子还是不满足，整夜整夜地闹，不让你合眼。每晚必须用双手托着她，摇着她，稍一松懈，这个熊孩子就会哇哇大哭的。真是不知道，我们这两口子上辈子欠了她什么？我和豆爹每天都她折磨得晕晕糊糊的，昏天黑地的。尽管如此，也不敢对她发脾气，怕再次激怒她，暴露了一切。
   别人把因为超生，而改变的生活方式称为游击队。我认为我们的“无票”超生，喻为地下工作更为合适的。
   当初怀揣这个没有“人票”的孩子难，如今生下了这个没有“人票”的孩子还是难。这个熊孩子是朵奇葩吗？让你这么地难上难。不是的，因为这个熊孩子没有国家认可的“人票”。在没有人票认可的年代里，想成人也是有难度的。如果能够幸运地逃过计生追剿的话，也只能是个”黑户“。

   十多年后，如今国家对二胎也免了”人票“供应。随着二胎政策在国家逐步放开，有的人想生且能生，多好，是上签。有的人想生但已力不从心了，多悲，是下签。像我，曾经义无反顾地朝着违计的道直奔下去，还好，还好，有惊无险，算是条中签吧。
   也许当年真是一壮举，虽然二闺女让我忧、让我烦、甚至后悔过，但毕竟苦中还有乐，有总比没有强吧。若当初真是遂了国家的心愿，到今天才准备生，我想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，此谓：悲也，是属下签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