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老虎吃小孩“

GYM740516 · 发表于 2016-6-10 16:12:33

“老虎吃小孩”

“老虎吃小孩”是我初中三年里玩的最多的游戏，玩法就跟下五子棋差不多。随便用粉笔在课桌上画一些小方格，至于棋子就更简单了，小石子、粉笔头、纸屑团都可以的。不过说实在的，我玩‘老虎吃小孩’并不是说我喜欢玩它的，而是因为我的对手——她太老实、木讷了，总感觉她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孩子一样。她初次留给我印象是在一次班会上，班主任让我们总结期中考试没有考好的原因，按照次序每个人都要发言。听得出大家的发言都在敷衍老师的，大多都是在重复那几句话。轮到她了，她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，说话也结结巴巴的，她把整体考不好的原因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，好像她就是罪魁祸首一样。把别人所有的错与不该都担了下来，当时好多的同学都在私下说她：神经病，吃饱了撑的，说那么多干啥？还好把别人的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，要是都照实说了，那可吃不了兜着走了。看她那样子，完全是说跑题了，连老师也听不下去了，连忙招手让她坐下，说她想得太多了。从此以后，更没有人去理她了，大家都怕有一天会被她出卖一样。
每天看她一个人坐在位子上，无聊地抠着手指甲，如同患了自闭症的孩子一样，特别地无助。一次，我主动找她说话，没有想到从此以后却被她粘上了。初中三年我成了她唯一的伙伴，她不喜欢说话，只是爱笑一笑。圆圆的脸上有一对小酒窝，而在右侧的酒窝里却有一个暗黄色的胎记。看她那么依赖我的样子，我也不忍心把她拒之千里。有时间就陪她玩，“老虎吃小孩”就是她教我的，这个小游戏我们俩玩了三年。
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，她曾到我家找了我两次，每次都玩到傍晚才肯回家的。从那以后，我们慢慢地就失去了联系，她也淡出了我的生活圈。
在我婚后的第八个春节，我们一家四口回乡下的公婆家里过年。当汽车在村口停下了，下车后我把地上的包裹弯腰提起正准备走时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‘梅子’，当时我心一怔，‘梅子’是我的小名，在这样的陌生场合下，我想是不会有人认识我，更不会有人喊我的。‘梅子’也许只是重名而已。我准备继续往前走，忽然有人拉住了我的右胳膊，我猛转回头，天哪……‘酒窝’、‘胎记’，这……这……太不可思议了，怎么会这么像？身高和我差不多，只是和印象里的样子瘦弱了许多。头发有些蓬乱，上身穿着有些掉色的小花袄，衣襟上能看出一块又一块的油斑。穿着的棉裤也有些不合体，脚上趿拉着一双棉拖鞋。“你……你是……秀兰吗？”我还是没有控制住我的好奇心问了出来。她没有回答我，只是笑了笑。
在她不远处有个又矮又胖的男人，肩上扛着一个蛇皮袋子，对她招呼了一声“走了”，她什么也没有说，转身跟那个男人走了。我站在原地傻傻地望着她的背影，我多希望她能回头看我一眼，再对我笑一下，因为那样我才会更加确认她是不是秀兰的？
旁边一个路人看我傻傻的样子，好像在笑我：“她是隔壁王庄的，汉文的老婆，别看她这样子，人家那可是城里人，是上过学的。”说完那个人也走了。我看了看她的背影，又看了看刚才那个说话人的背影。此时此刻，我真的希望她或刚才那人能够在对我多说一句，让我进一步得到求证。
我回到公婆家把这件事向他们提起，公婆劝我，说我看花眼了。不会是我的同学，因为他们相信我的同学是不会嫁到乡下来的，更不会嫁给像汉文这样的人。我反驳公婆：“她不仅像，她还喊我小名呢？”公公答应我帮我打听一下。
第二天，公公带我来到了王庄。远远地就看到她跟一个小女孩在地上玩“老虎吃小孩”，然后，那个小女孩大喊：“你真笨，你又输了……”她还是那样子笑了笑。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，只是我从没有说过“你真笨，你又输了”。眼眶湿润了，我想往前走近些。却被公公制止了，他说汉文的脾气不好，别给她和自己找麻烦。我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，心里有种被刺痛的感觉。是的，她就是个既老实又没用的人，每次跟我玩“老虎吃小孩”也总是输，偶尔赢了，也是我故意让她的，就这样她已经很开心了。
从公婆那里回来后，我找到了以前的同学向她们打听有关秀兰的事情。
就是那个暑假要结束的时候，秀兰的父亲给她弟弟买了一辆自行车，秀兰把它推出去骑了一会，结果车子丢了。最后是秀兰因此喝药了，命是保住了，但大脑却受到损伤。
慢慢的同龄大的女孩子都出嫁了，眼看秀兰快到三十了，秀兰的父亲托老家的亲戚在乡下给秀兰寻下了婆家。听到这里，我想到了那天在她家院子外看到的场景，突然感到秀兰真的是得了自闭症一样，不仅小时候像，就连现在人到中年还是像。
“老虎吃小孩”我都快三十年没有玩了，可是至今秀兰仍玩着，也仍输着。我多么希望娶秀兰的那个男人，能陪秀兰玩这个游戏，并且偶尔能让她赢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