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我老了

淮北王小二日记 · 发表于 2016-9-2 06:47:05

这是2060年冬天的黄昏。
我已老态龙钟了，头上早已布满了白发。腿脚不好使了，眼睛也花了，就连反应也变得迟钝了。
日记，早已经不写了，也写不动了。
一个人坐在小区的条椅上，寒风扑面，彻骨生寒。我打了个哆嗦，继续看着那些牌友们乐呵呵地打牌。

我会冷不丁地陷入沉思。
我想念我的爹娘，想念我的姥姥，还有外爷。自打我们家的胖妞出生之后，我的焦点就全部放在了胖妞身上。
很少回村去看望老人家了，直到她老人家老去了，我才急匆匆地赶往村里。
我很后悔，当年为啥我总会对我娘发火？也很遗憾，姥姥临终前，都没看到我一眼，没看到她的宝贝外孙。

这些年，我经常跑去我爹我娘的墓前发呆，一坐就是一下午。
我想念她们。
40多年过去了，我无时无刻不在忏悔。可是，让我忏悔的那些人，在哪儿？
都已经不在了。
现在，这世上的亲人，只剩下我的姐姐，妹妹，和丫丫了。
对了，还有胖妞。

这个小妮子，也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了，有了自己的孩子。

我记得，胖妞出嫁的头一天，丫丫哭了一整夜，她舍不得。胖妞也哭了一整夜，也是舍不得。
胖妞刚结婚的那几年，三天两头来看我，大包小包地拎着。
这个闺女，真是懂事。
后来，胖妞来的次数就没有那么频繁了。即便来了，也说不了几句话，就匆匆地走了。
孩子自有孩子的事情，这个，咱也不怪。

二哥，二哥……..
有人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这是我的一些读者，来找我玩了。年轻的时候，太忙了，没怎么招待他们。现在老了，倒是闲了，我们成为了现实中的朋友。
没事儿的时候，就钓钓圌鱼，聊聊天。

我年轻的时候的梦想是，等老了，得环游世界去。可是，真到了老了的时候，才发现自己，心有余，而力不足。
也没那个心气了。
罢了，就这样吧。日子，过一天，少一天，也没几天的活头了。

丫丫现在的爱好是，把我的日记打印成册，一页一页地读。
那天，丫丫还说，二子，这辈子，我对你太凶了，下辈子，我得对你温柔点。
我挤了一下小眼睛，说，下辈子，估计不会娶你了。
丫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。
这个女人的脾气，说来就来。这辈子，是改不了了。罢了，罢了，吵了一辈子了，也该消停几天了。

晚饭，又是我跟丫丫一起吃的。
两个老人坐在餐桌旁，没有过多的言语。丫丫时常叹叹气。我知道，她又开始想胖妞了。
饭，是丫丫做的。这个女人，一辈子都没学会做饭。炒的菜，要么就是咸了，要么就是淡了。
罢了，罢了，将就一下吧，都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，还讲究个啥？计较个啥？

我跟我的姐姐妹妹，得有七八年没见了吧？
年轻的时候，姐姐妹妹每隔一年会来淮北一趟。自打我爹我娘不在了，姐姐妹妹就很少回来了。
亲情，似乎淡了很多。
再亲的亲人，时间长了，感情也会变得淡了。罢了，罢了……..

我突然又想念我爹我娘了。
现在，我的脑袋不太好使了，说想谁，不知道哪一会。但凡，一念叨，就是一下午。
我还记得，当年，我爹骑着摩托车从县城的学校接我回家的情景。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，天色已晚。
车胎爆了。我说，爹，我害怕。
他说，傻孩子，怕啥？有爹在呢。
我爹下了车，迈着步子，推车前行，车上载着我，汗水浸透了他的整个后背，伴着气喘吁吁的声音。

我突然开始生姐姐妹妹的气。看来我的脑子的确不好使了，想一出，是一出。
为什么生气呢？
这么多年了，她们也不知道回来看看爹娘的墓。墓地上，落满了枯枝残叶。
每次我去的时候，总会打扫干净。
那些树叶，就好像爹娘的头发，我得给理顺了。
对，得给理顺了。我爹我娘一辈子都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人，头发咋能乱呢？
不能乱，一定不能乱……

手圌机响了，是胖妞打来的。
…….
你说啥？
………
你说啥？
………….
你说的啥？我听不见！我的声音越来越大。
电圌话挂了。

这个手圌机，是胖妞给我买的，老年人专用。可是，我老是听不见电圌话那头的人说的啥。
真是老了，耳朵也不好使了。
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，在朋友圈里，也算是个人物。现在，就连接电圌话，都成了难题。
这人一老了，啥都不中用喽~~

后来，我收到胖妞的短信：爹，春节我不回去了，明年再回去。
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，去年说好的，今年一定回来。丫丫都张罗大半个月了，又是腌鱼，又是熏肉。
我也盼了整整一年，咋又不回来了？

罢了，罢了，孩子最近忙着外孙的婚事，哪有时间跟咱这一把老骨头耗着？

我用手颤颤巍巍地回圌复了几个字：家中一切都好，勿念！

不知道啥时候，丫丫已经坐在我旁边了。
她问，闺女今年是不是又不回来了？
……….我迟疑了片刻，说，嗨，闺女自有闺女的事儿，不回来就不回来呗。
她说，你这辈子，就是嘴硬。
说罢，丫丫慢悠悠地走了，嘴里嘟囔着，可惜了，我准备了那么多菜。胖妞最喜欢吃我做的糖醋鱼，我还说再多买几条呢，可惜了，可惜了……

天色已晚，我也该回家了。
我现在喜欢呆在胖妞的书房里。一看到那些书，总能想起胖妞。比如，这本，张玮老圌师的《古船》，我珍藏了很多年。
这些书，都是我精心为胖妞准备的。
这个小妮子出嫁的时候，居然没带走。
罢了罢了，既然不喜欢读书，算了，算了………

临近年关，别人家热闹得不行。我们家，冷冷清清，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。
邻居老徐头跟我显摆。
他说，我闺女回来了，给我买的酒，还有特产。唉，小孩子老是乱花钱。你们家胖妞啥时候回来？
我说，她要回，我没让。不就是过个年嘛，来回折腾啥，我不给闺女添麻烦。
老徐头哼着小曲，摇摇头，走了。
样儿，臭显摆。
我要是年轻几岁，非得踹你个老东西几脚。

年30了，我一个人坐在阳台，晒太阳，胡乱地翻看着这些年写的文圌字。
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传来………
大过年的，会是谁呢？
是不是老徐喊我打牌去？
这个老头，闺女嫁得近，能时常来看他。他呢？
整天净在我跟前瞎显摆。
还整天喜欢蹭我的书，借了总是不知道还。
我烦他，不想开门。

敲门声，更加急促了。
你敲吧，就是敲破了，我也不给你开门。上次打牌，明明输了，居然赖账！
真是气人~~

丫丫突然拉开阳台的玻璃门，嘟囔了一句，闺女来了，你咋不知道开门？！你个老东西，越老越糊涂了。
胖妞也在抱怨，爹，我都快把门敲破了。
我说，不是说今年不回来了吗？
胖妞嘿嘿笑了一声，说，想给您老人家一个惊喜………

我，哭了。